看過的英文書很少,認真讀過的更少。幸好大學時有上過一個學期的英國文學,有幸在引導下讀過莎士比亞的《馬克白》,才從此得到英國文學世界的敲門磚。教授的引導珍貴在於她指出作品當中獨特的文化元素跟作者的巧思,提供解讀另一個文化的方式。比如說,原來故事結構上刻意在嚴肅緊張的主劇情中間加入一節下人之間的低俗笑話;原來後段的對話提及馬匹發瘋和候鳥錯亂等「異象」,意在指出馬克白的統治違反天道;原來在貴族之間的對話使用「弱強五步格」(iambic pentameter)這詩歌常見韻律,平民的則沒有特別韻律;又原來這種韻律是可以被打破的,馬克白在第五幕說一句「tomorrow, tomorrow, and tomorrow」刻意同一個詞重複三次表示「明日」以沈重而拖沓的腳步最終還是會來到,等等。如果不是有這個敲門磚我可能要花上更多的力氣去了解另一個文化圈的文學。
這次在Shakespeare’s Globe看的是新版《羅密歐與茱麗葉》(R&J),聽說導演Daniel Kramer改編很有名,不過我沒有聽說過;而在出發前也沒有時間看完原著。這個劇作用上大量的電子音樂及燈光效果,從背景到服飾都是以簡約、象徵為主(印象中茱麗葉都是用披肩還是甚麼就當作換了衣服),不是那種忠實呈現、極度考據的風格。之前2015年Globe Theatre(即是Shakespeare’s Globe的戲團)巡迴世界演出Hamlet,用上木箱和簡單道具,甚至連音效都是靠台上演員拿樂器或工具製造,但那種化繁為簡去到極致就有點奇怪了。
「羅密歐」與「茱麗葉」在後世近乎成為情人的同義詞,R&J當中也有不少廣為流傳以及加以改編的經典對白。比如說,當兩人初次見面,戴著面具的兩人互相吸引,兩手相碰,茱麗葉說:「兩掌相碰是神聖的親吻(palm to palm is holy palmers’ kiss)。」,然後羅密歐說:「請將手的工作交给嘴唇(let lips do what hands do)。」只是吻一個也要說一堆欲拒還迎的情話。又例如,茱麗葉想到羅密歐Montague家族成員的身份時,所說的:「名字又包含了甚麼?叫做玫瑰的這一種花,要是換了個名字,它的香味還是同樣的芬芳(What’s in a name? that which we call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as sweet )。」果然戀愛會把人變作哲學家。
仔細一看,R&J當中的愛與不愛,來得激烈又莫名。明明在第一幕初羅密歐還在為Rosaline單戀得死去活來,說連太陽也沒見過比她更美的人(the all-seeing sun/ Ne’er saw her match since first the world begun);然後瞬間在Capulet家族的舞會上卻愛上了她的親戚茱麗葉,否認了以前的愛情,又說從未見過這樣的絕色美人(Did my heart love till now? forswear it, sight! For I ne’er saw true beauty till this night)。神父Friar得知他的新戀情時說得好──「年輕男人的愛不是真正在他們的心裏,而是在眼裏(young men’s love then lies/ Not truly in their hearts, but in their eyes)。」但不只是他一頭熱,連茱麗葉也一樣:為了一個在舞會上有一面之緣的男人,她希望一是羅密歐反抗其父親跟敵對家族的她一起,或是她成為羅密歐的愛人而拋棄Capulet家族成員的身份(Deny thy father and refuse thy name/ Or, if thou wilt not, be but sworn my love/ And I’ll no longer be a Capulet)。小姐你跟他只見過一次就要私奔了嗎,這比網戀更不可靠好嗎。
神父Friar於第二幕證婚之前就告誡過羅密歐:「這些很強烈的歡愉會帶來暴力的結果…在最得意的時候就終結了…溫和的愛才能長久,太快和太慢是一樣的壞。(These violent delights have violent ends/ And in their triumph die…Therefore love moderately; long love doth so/ Too swift arrives as tardy as too slow)」這句告誡,如同其他無心說出的比喻,都是預言,預視了他們最終的結局。這個做法在莎士比亞的作品中倒也常見,這種別有深意的說法通常能夠抓住觀眾的注意力。同樣的端倪還有很多,比如說早在第1-5幕,舞會後茱麗葉向奶娘打聽羅密歐的身份時,她半開玩笑的說「如果他已經結婚了,墳墓就是我的婚床(if he be married/ My grave is like to be my wedding bed)。」,最終在即將另嫁他人的清晨她假死於自己的床上;在第3-5幕,兩人匆匆度過祕密結婚後唯一一夜,被判流放的羅密歐要趕在天亮之前離開Verona,看著站在窗口下的羅密歐,茱麗葉說:「你現在站在下面,我彷彿望見一具墳墓底下的屍骸。也許是我眼花了,否則就是你的面容太慘白了(Methinks I see thee, now thou art below, As one dead in the bottom of a tomb: Either my eyesight fails, or thou look’st pale)。」羅密歐回應說:「…在我的眼中你也是這樣,憂傷吸乾了我們的血液(in my eye so do you: Dry sorrow drinks our blood)。」兩人最終同成屍骸。
有時間再看看相關的文學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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